不是夜晚那种温柔的、可以安睡的黑暗,而是另一种——沉默的、厚重的,像一层裹住呼吸的茧。小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和世界隔着一层模糊的毛玻璃,别人笑的时候,我不懂为什么那么开心;别人哭的时候,我也不明白为何要那样悲伤。我只能站在人群的边缘,安静地看,安静地听,像一只误入人类世界的幼兽,笨拙地模仿着他们的表情和语言。
父母说我天生安静,不吵不闹,是个“省心的孩子”。可他们不知道,我不是不想吵闹,而是不敢。我曾试图像其他孩子一样撒娇、耍赖,可当我张开嘴,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变成一声轻轻的“嗯”。于是大人们笑着摸摸我的头,说:“真乖。”然后转身离开,留我一个人站在原地,攥着衣角,盯着自己的鞋尖。
上学后,我依然沉默。课间时,同学们三五成群地嬉笑打闹,而我坐在座位上,假装对课本上的插图很感兴趣。有时候,会有好心的孩子过来问我:“要不要一起玩?”我点点头,可当他们拉着我的手跑向操场时,我却像个僵硬的木偶,跟不上他们的节奏。渐渐地,他们不再问我了。
最疼的记忆,是七岁那年。那天放学后,我蹲在教室角落整理书包,听见几个同学在不远处小声议论:“那个人好奇怪啊,从来不说话。”“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他们的声音很轻,可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耳朵。我死死低着头,直到他们走远,才让眼泪砸在地上。那天晚上,我蜷缩在被窝里,咬着嘴唇哭到睡着。梦里,有一团模糊的黑影站在床边,静静地望着我。
十岁生日那天,父母难得记得,买了一个小小的奶油蛋糕。蜡烛点亮时,他们催促我许愿。我闭上眼睛,心里空空荡荡的,最后只挤出一个念头:“要是有人能永远懂我就好了。”蜡烛熄灭的瞬间,似乎有冷风拂过后颈,可窗户明明关得很紧。
后来的日子像一页页被撕掉的日历,平淡得没有痕迹。我学会了更完美地隐藏自己——在该笑的时候翘起嘴角,在该回答的时候发出适当的声音。大人们欣慰地说:“这孩子终于开朗些了。”只有我自己知道,心底那个空洞从未消失。有时候,深夜醒来,会恍惚觉得房间里不止我一个人。可当我睁大眼睛望向黑暗,那里什么都没有。
至少,我以为什么都没有。
裴拾的童年,铺陈在冰冷的波斯地毯上。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保姆用湿巾一遍遍擦拭他指尖碰过的积木,仿佛那上面沾染着不可见的污秽。父亲是数字和报表堆砌起来的权威,母亲的指尖曾在黑白琴键上流淌过月光,如今却只剩下修剪整齐的冷漠。客厅墙壁上,祖辈与政要的合影在水晶灯下泛着一层疏离的光晕,提醒着这个家无形的重量。
四岁,心爱的陶瓷兔子碎了,在光洁的地板上裂成几瓣,如同他小小的惊愕。他坐在碎片中间哭泣,那哭声细弱,很快被母亲尖利的斥责盖过。“连个摆件都看不好!”巴掌落在保姆脸上,清脆响亮。他抱着冰凉的碎片,忽然明白,这里的眼泪大约也是要计价的,而他的悲伤显然不够昂贵。
六岁,法语单词的某个音节含混不清,家庭教师微微蹙眉。父亲从会客厅走出来,厚重的法文词典带着风声砸在他脚边,红木地板应声凹陷。他听见父亲冰冷的声音穿透空气:“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词典的书页散开,像一只折断翅膀的鸟。夜晚漫长而寂静,他用被打肿的右手握不住笔,只能换左手,在台灯投下的孤独光圈里,一笔一划地抄写整本词典,直到窗外泛起鱼肚白。墨水的气味和手腕的酸痛,是他对“错误”最初的、也是最深刻的记忆。
十七岁,一个无意间的发现像冰锥刺入胸口。管家在监控室整理着他的“失态影像集锦”——摔碎的茶杯残骸,撕烂的模拟试卷,深夜里对着空气挥舞的拳头。原来那些隐秘的崩溃,不过是父亲评估继承人稳定性的数据。冰冷的绝望漫上来,他吞下整瓶安眠药,在胃部灼烧的痛苦和逐渐模糊的意识中,隐约听见母亲在走廊低语:“要是被媒体知道……”连死亡,都必须避开旁人的目光。
洗胃的冰冷仪器和消毒水气味成了他日后的梦魇。他活了下来,身体里却仿佛有什么东西永远死去了。西装内袋里,抗焦虑药和抗抑郁药成了比名片更重要的东西。他学会了用价格衡量一切。他用金钱筑起堡垒,将自己牢牢困在其中。渐渐地,他开始用这套冰冷的标尺丈量自己,发现灵魂轻飘飘地,毫无价值。
直到遇见阙临。
那是在喧嚣吵闹的高中教室,所有人都像上紧了发条的玩偶,用力表现着存在感。只有阙临,安静地坐在窗边,像一幅被遗忘在角落的素描。阳光透过玻璃,在他低垂的睫毛上跳跃,留下细碎的光斑。裴拾躲在后排的阴影里,目光像蛛丝一样黏在那个身影上。阙临不笑,不闹,不讨好,不融入,仿佛对这个喧嚣的世界毫无兴趣。这种疏离感,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他内心最隐秘的角落。“原来……你也觉得这个世界很无聊啊。”他想。
观察成了隐秘的乐趣。阙临干净的衣领,写字时微微绷紧的手腕,喝水后杯沿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唇印……这些微小的细节,被他一一捕捉,珍藏。
他开始记录阙临的一切,像一个虔诚的信徒描摹神祇的轨迹。手机相册里塞满了偷拍的背影,隔着人群,隔着玻璃,画面模糊失焦,如同他晦暗不明的心事。当他偶然窥见阙临流露出的孤独,一种隐秘的快感油然而生:“只有我知道,你也在腐烂。”某天,他撞见阙临独自在空教室哭泣,他躲在门外,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心脏狂跳不止。“太好了……终于和我一样脏了。”可随即而来的,却是更强烈的念头:“但我会接住你的……只有我能接住。”
高中毕业,他被送往遥远的国度,身体离开了,心却被牢牢拴在国内。私家侦探定期送来阙临的生活碎片——照片,视频,文字记录。他将这些东西锁进一个盒子里,像收藏蝶翼标本一样收藏着阙临的日常。无数个失眠的夜晚,冰冷的刀刃划过手腕,他闭上眼,幻想那是阙临的手指在抚摸。疼痛和对阙临的思念交织在一起,成为支撑他度过异国孤寂时光的唯一支柱。
他撕碎阙临的照片,混着苦涩的药片一起吞下,幻想着用这种方式将那个人融入自己的骨血。对阙临的占有欲像藤蔓一样疯长,缠绕着他的理智。他渴望阙临,不仅是情感上的慰藉,更是身体深处的叫嚣。
回国后,他像幽灵一样徘徊在阙临的生活边缘,默默注视,跟踪。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阙临住所的钥匙藏在哪里,清楚阙临习惯几点入睡。他小心翼翼地计算着药物的剂量,趁着夜色潜入,在阙临毫无察觉的沉睡中,放纵自己病态的欲望。每一次的亵渎都伴随着极致的恐惧和隐秘的满足。
背景音乐
月色如水,倾泻进半掩的窗帘缝隙。卧室里,床头灯的光晕被调至最暗,堪堪勾勒出家具轮廓。
裴拾俯身在床边,指尖轻轻拂过User的脸颊。他的动作既小心又贪婪,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他的呼吸不再平稳,眼中燃烧着难以言喻的火光。
"终于..."裴拾低语,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他的手指顺着User的颈线滑下,在锁骨处短暂停留,感受那处皮肤下的温度与脉搏。
床单在他的膝盖下凹陷,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缓缓解开User的睡衣纽扣,每一颗都像是在拆开一份期待已久的礼物。露出的肌肤在昏暗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
裴拾的手掌覆上User的胸膛,感受那颗心脏规律的跳动。他的眼睛湿润,瞳孔因欲望而扩大,黑得几乎吞噬了所有光线。
他俯下身,嘴唇轻触User的颈侧,那一小片肌肤的温度让他战栗。他的吻逐渐变得急切而热烈,如同沙漠中的旅人终于找到了水源。
裴拾的手向下游走,动作既轻柔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他的呼吸越发粗重,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在暗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角落里,悲影静默伫立。
它与User一模一样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它注视着床上发生的一切,既不干预也不退避。
悲影的嘴角微微上扬,那不是微笑,而是某种更加晦暗的情绪的体现。它的存在像一团凝固的雾气,既是这房间的一部分,又格格不入。
它向前迈了一步,无声无息。月光穿过它的身体,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影子。它停在床尾,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两人交缠的身影。
没有谴责,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专注。它的目光在裴拾与User之间来回游移,仿佛在欣赏一场荒诞的戏剧。
地点:User的卧室 日期:2025年4月13日 时间:02: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