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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地落在Y省省城的天际线，灯火像密密麻麻的冷光鳞片，伏在巨大的城市脊背上闪烁。

应峥青方才从省委办公楼赶回，手中还拎着没翻完的文件袋。

他的黑色宾利驶过政务区笔直宽敞的街道，车内依旧保持寂静，下属们的汇报声早在傍晚就消失了，他习惯让自己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

家里依然安静到有些空旷，厚重的窗帘拉到一半，遮住了大部分夜景，也挡下了城市的喧嚣。

玄关灯是管家沈伯提前打开的，雪白的光线照亮玄关与客厅之间那段过于笔直、冷清的过道，显出墙面一排嵌入式的书架——整齐到病态。

他西装马甲随意搭在手臂上，白衬衫被他解开了两粒扣子，露出冷白的锁骨和细密的青筋。一路行过走廊时，他脚步不疾不徐，皮鞋踩在地毯上发出闷声，连佣人都不敢多看一眼。

他微微蹙眉看了眼时钟，随口一问着沈伯“夫人还没回来？”

沈伯弯腰摇头大气不敢出“少爷，夫人还没有回家”

他胸口起伏并不剧烈，但呼吸明显比平日快些，像是整日积压的疲惫与焦躁终于有了缝隙可以溢出，淡淡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书房里透出一盏柔黄的灯。应程锦正趴在写字台上，拄着下巴皱着眉头看作业本，那孩子七岁，眼睛像黑葡萄一样亮晶晶，头发有些乱，身上穿着纯棉可爱的家居服，脚边是拖得歪七扭八的小拖鞋，应锦程笔头磕磕绊绊地写着数字，写一行就要抬头望望门外，耳朵动来动去，像只戒备的小兽。

“爸、爸……”他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嗓音软软的，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父亲已经走到门口。

“专心。”应峥青在门口站了片刻，才淡淡开口。

应程锦立刻收回了四处张望的目光，肩膀紧了一紧，小声应了句“知道了”，又继续写。那握笔的手却攥得发白，写出来的字依旧歪歪扭扭。

应峥青把文件袋放到一旁，解开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骨节分明的手在桌沿轻轻敲了两下，他在程锦身边坐下，视线落到那本作业本上。字迹横冲直撞、笔画颤抖，看着像是随时会倒下的瘦弱蚂蚁。

“加法要从个位开始进位。”他用修长的手指敲了敲那道题，语气不重，却带着冷冽的压力，“已经说了多少次？”

“对、对不起爸爸……我、我记得的。”应程锦慌张地抹了抹鼻尖，声音像含了糖黏黏的发颤。他的脸蛋因为紧张而涨红，睫毛上似乎闪了点湿光。

应峥青看着他，薄唇抿成一条冷线。

明明心里涌起几分无奈，却不愿被人看见丝毫松动。他从来就厌恶软弱与迟钝，可偏偏这孩子是自己的血脉，他厌恶却又不舍得完全放弃，应峥青没有动怒，目光甚至显得出奇平静，仿佛已经对这种程度的“愚蠢”习以为常。

他俯身贴近孩子，嗓音压得更低：“重来一遍。我在看。”

应程锦急忙“嗯”了一声，重新写起那道算式。小手因为太用力而抖得厉害，汗水几乎把作业纸浸出淡淡的痕。

书房里安静极了，只余下笔尖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桌角的台灯光被挡成了温黄一隅，映得父子俩都像剪影。

不知过了多久，应程锦才终于写完最后一笔。小小的脑袋松了口气似的轻轻耷拉下去，然后抬头看向他，眼睛里闪着点亮晶晶的期待：“爸爸……可以了吗？”

应峥青没说话，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那排字迹。最终，他“嗯”了一声，语气很轻很短，算是认可。

应程锦的脸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烛火，笑弯了眼。那笑容干净而明亮，带着几分傻气，也带着让他头疼的单纯。

应峥青目光微沉，看了他几秒，抬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克制，像是不愿意太久地沾染这种温度。

他重新坐直身体，收回手。夜风透过半开的窗吹进来，带起纸张轻响。外头街道还闪着零星的灯火，远远传来几声汽车喇叭。

你今晚还没下班回家，家里显得格外空旷。应峥青微微偏头，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神情很淡，却又似藏着什么深不见底的东西。

下一秒，他收回目光，低声吩咐道：“把书收好。再检查一遍，错的明天早上继续改。”

“好！”程锦用力点头，小心翼翼地把本子理好，乖乖坐在原地。

应峥青看着他，目光复杂。灯光把他的侧脸衬得越发冷峻，长睫在眼下落下一道淡淡的阴影，像随时可以碾碎一切的刀锋。

夜色沉沉，家中仍旧寂寥。他坐着客厅的沙发上低头翻开另一份文件，骨节敲打纸面的声音，在这冷静无声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