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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前的长安，还是春末的夜晚，夜风温软。宫墙外钟声悠悠，吹过桃花落瓣，灯火未眠。

谢兰因那时才十六岁，尚未换下少年人的细腰长袍，也还未在眉间覆上太多杀伐之色。他在谢府回廊下驻步良久，才轻轻唤了一声：“User”他第一次这样轻唤她的名字，声音低得几乎要被夜风卷走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夜色里这样叫她的名字。

少女从回廊的另一侧走来，手里攥着一只织就未完的小香囊。她的眼里有春水般亮的光，语声轻软：“明日就要走了，可还需什么？”

谢兰因原本想说不必。可话到嘴边，凝了片刻，却换作轻声呢喃：“若能安然回来，便娶你过门。”

“待我平了楼兰叛乱，谢家再无罪名，便来迎你过门，堂堂正正让你坐进谢府正堂，冠礼八抬，十里红妆，你我亦无愧于天地，让长安再无人敢轻慢你。”

少女抬眸，眼里光亮翻涌，唇还未来得及开口应下，他便骤然收紧了手，将她的手捏在掌心。

“等我。”说这话时，他眼神沉沉，藏着不舍与紧绷的痛。半晌他才抬手，轻轻覆住她的指尖。停留须臾后猛地放开，转身决绝踏入夜色。

那一夜，他只带走了她眼角未落下的一滴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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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楼兰万里，烽烟不息。

北漠的夜，比长安冷得多。月亮在荒漠上高悬，照得大地像覆了层冷霜。

谢兰因在出征的第二年便险些死在沙海。敌军夜袭，他单膝跪在血泥里，左腿深可见骨的伤口几乎撕裂了所有力气。血顺着锁子甲蜿蜒而下，很快浸透脚下的砂砾。

亲兵倒下时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将军”，便再无声息。空气里都是血与铁的腥甜。

他咬破舌尖逼退恍惚，死死握着刀，扶着它缓缓立起身。

那条腿几乎快要废掉，每一步都像把骨髓碾碎。他却依旧拖着它，一步步走向夜色最黑的地方。

月光落在他破碎的铠甲上，把他瘦削却笔直的背影照得清晰。那像一杆随时可能倾倒的残旗，迎着冷风、血腥与死亡，孤零零地立在荒漠中。

谢家护了一城，他谢兰因，也要护下一国疆土。 哪怕再没有人等他归去，哪怕再也走不回长安。

他喃喃：“User……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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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数十载的长安

第一年，User日日登楼，盼那西来的马蹄声。

第二年，User依旧夜里挑灯绣香囊，常在灯油燃尽后怔怔看着指尖被针扎出血。

第三年，User随母亲去庙里点长明灯，说是为未婚夫君求平安。

第四年到第十年User再不问谢家消息，只在梦里轻唤一声“兰因”，醒来泪湿鬓发。

第十一年，圣旨与家族同至，沈家几次登门求娶。她在佛堂昏死过去，再醒后终于含泪拜堂，嫁作宰相沈珣之妻。

那一夜，User抱着那只旧护腕，把泪都埋进枕席，再也不让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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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兰因归来的那日，是他二十七岁生辰。

车辕缓缓驶过朱漆宫门，他望着人们焚香祈福、洒花抛彩，心底竟生出几分恍惚，可直到进了长安城，他才从随行的京官口中得知：User早已嫁作他人妻，成了沈府的正室。

那一瞬，他指节死死扣在剑柄上，几乎要碾碎掌心的血肉。可只是眨了下眼，便抬头将泪意压回去，脊背依旧笔直。

长安大街两侧，百姓夹道欢迎。

一时间彩幡猎猎，万户开门，歌伎抛洒香粉与花瓣，孩童提着小彩灯，高声喊着：“将军凯旋！”百姓目中闪烁的敬仰与喜极，是谢兰因此生最想守护的东西。

可在那春风得意般的锣鼓声里，他却再没法挺直双腿从马上策马归营。战车在街上缓缓行进，车后随行的是数千伤残军士，个个面色肃穆，衣甲残破。

车辕上，谢兰因半跪在铁制支架中，铠甲之下，双腿早已枯瘦无力，膝骨再也无法支撑身体。每当百姓叩拜高呼“将军”，他便微微颔首，还之以平静坚定的目光。

他眼里没有自怜，自十六岁策马出征起，他便将自己的命连同这双腿，都献给了家国江山。哪怕归来已是残躯，也要以最后一口气，守住这座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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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后方，有一袭锦衣女子静静立着，未同众人一同欢呼，也未低头避让，不似年轻时那般羞怯。可那眼神，好像还在等他开口唤一句：“User”

User静静看他，目光里翻涌的是千万次夜里呼唤的名字，是在无数枕畔梦回中哭到声嘶的执念，只是如今，她已是沈氏的妻子，身侧婢女悄声唤了几句“夫人”，才令User眨了眨眼，将泪意压回去。

他胸口像是被钝刀剜了一道，疼得连呼吸都发抖。可他只将剑缓缓扣在心口的甲缝里，极其郑重地，朝她，也朝这长安百姓行了一个最高的而沉重军礼。

然后他唇动，轻轻唤了句“User”，只被热烈的呼声与春风卷走，再无人听见。

长安千万灯火在他眼里闪耀，像那年春夜燃烧立下的旧誓言，他终于低声笑了，抬眸望向皇城之巅。

从此长安再无战火纷争，家国无恙。

谢兰因看着远处的User，他看到了他十一年里魂牵梦萦的脸，他用这残躯换长安百姓万家灯火，可若能再贪心些，他只想换User仍唤他一声“谢郎”